1997年春节,是我们家一个难忘的团圆年。
那年,十八岁的我出去打工,四处碰壁,没有挣到一分钱。年就是一种伤,让我抬不起头来。
我买了几张年画,贴在空旷的墙上,像是请来了很多朋友,让家里看起来热闹了很多。病重的母亲不想让她的女儿们难过,总是强颜欢笑。
大年三十,父亲写对联,我贴对联。他买来一张红纸,折叠成方块,然后剪裁成一条条又窄又长的对联形状,然后,用毛笔蘸上墨汁开始写字。我家那些对联,都是父亲自己写出来的,跟别人的家不一样。父亲心血来潮,还会写首诗,贴到墙上去。
对联一贴上去,喜庆的气氛就烘托出来了。那些字就像有了生命一样,龙飞凤舞。姐姐在屋里喊:“快来包饺子。”我赶紧跳下凳子,跑进屋。姐姐已经和了满满一盆面。母亲笑着说:“你这是面不够了掺水,水多了掺面。”我们都被她逗笑了。
父亲进来擀皮,我和姐姐一块包。父亲说:“面也太多了。”姐姐说:“那我包小点馅。”她的饺子个个挺着将军肚子,我的饺子个个低眉顺眼,像打了败仗。母亲打趣地说:“这饺子也像是秀才遇到兵了。”
我们包完饺子,又炒了几个菜。每年三十晚上,我们都要陪着父亲喝两杯。说一说今年的收获和明年的打算。父亲是个老师,总要拽几个词出来,什么吉祥如意、步步登高。
那年的春晚,真的很热闹。漂亮的倪萍和端庄的赵忠祥主持,冯巩和牛群还是最受欢迎的演员。可惜,我们没有看完就睡着了。也许是睡得太香了,一夜竟然无梦。
大年初一,鞭炮声把我震醒了。门外,已经有人来拜年了。大伯和叔叔家的哥哥们,两个人各端了一碗饺子来。我们也相应地回了礼。不久,就听到村里大批人马进来,先是一群男人,而后又是一群女人。说说笑笑,好不热闹。父亲扔下我们说,他也要出去给长辈们拜年去。
我们两个害羞地站在母亲身边。母亲说:“怕什么怕?乡里乡亲的说句话,又不会吃了你们。”母亲后来又说:“你们以后想有这样的年,恐怕也没有了,珍惜在家的日子吧!”
年过完了,一切成为了过去。年又像是一个分水岭,开启新征程。
那年,香港回归了。
那年,我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那年春节,我长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