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从灯夜到如今

【龙城】 翁秀美

版次:A06来源:深圳侨报    2019年02月20日

元宵节是新春第一个月圆之夜,又叫“上元节”,南宋吴自牧《梦梁录》中说:“正月十五日元夕节,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。”

大约从汉代起,上元节就有了张灯的习俗。唐时实行宵禁,夜晚禁鼓一响就禁止出行,而上元节,皇帝会特许开禁三天,称为“放夜”。这一晚,大街小巷,天上地下,火树银花,精致华丽的灯盏,争奇斗彩。观灯百姓不计其数,通宵达旦,热闹非凡,灯会上的各种相遇如一盏盏灯,在时间的河流中一一闪过,多彩多姿。

黄梅戏《王老虎抢亲》,王天豹元宵逛花灯,遇着男扮女装的江南才子周文宾,抢至家中,无心插柳,替妹妹成就了好姻缘。辛弃疾于星雨般的光影中蓦然回首,意中人盈盈立于残灯一角,瞬间的惊喜,遂寄予笔墨留存。

更有青年男女,结伴看灯,乘机相约,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少女,也出现在人潮中,“更阑烛影花阴下,少年人、往往奇遇”。那时节出来难,不似而今,幽约变得方便快捷。灯会上的难得一遇,往往一见钟情,从此情根深种。

不是吗?你看天上月,地上灯,一切如去年模样,满怀期待的女子,盼重遇去年人,徘徊许久,终未能如愿,不觉泪下湿衣。元夜良宵,得遇恋人,从那之后,便一缕相思不绝,难遣孤寂。“欹枕有时成雨梦,隔帘无处说春心。一从灯夜到如今”出自贺铸《减字浣溪沙》,此词末句令人大赞:原来如此的相思,魂牵梦萦,全是自那日灯夜相遇开始。词学评论家陈廷焯评曰:贺老小词工于结句,往往有通首渲染,至结处一笔叫醒,遂使全篇实处皆虚,最属胜境。

一从灯夜到如今,细细读来,韵味愈深,情味愈重。然不独情感,于人生,亦是如此。

《红楼梦》中描写节日场面甚多。元春省亲,正是元宵,且看那一种太平气象,富贵风流——“只见清流一带,势如游龙,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,点的如银光雪浪。诸灯上下争辉,真系玻璃世界,珠宝乾坤。”一家骨肉终团圆,叙话、饮宴、作诗、看戏,转眼又分别。省亲于贾府是无上的荣耀与骄傲,对元春来说或成为一种寄托,长居深宫,孤寂时,元宵之会的温馨美好定然时时念起。

年年月与灯依旧,问道情怀,年年如旧否?

晚年的清照历经国破家亡,流离迁徙,再遇着元宵节时,从年龄到心境已截然不同,也提不起逛灯的兴致、游乐的心情,只默默地于帘儿底下,听人笑语,然而少女时代的快乐却是历历在目。遥想中州盛日,正月十五最是热闹繁华,和少年女伴们戴上插着翠鸟羽毛的时兴帽子和金线所制的雪柳,打扮得鲜亮齐整,前去游赏。良辰、美景、好兴致,青春作伴,无忧无虑,人生的好时节莫过于此。尘世如梦,这一番旧梦,该是易安居士生命中明亮温暖的心灵慰藉吧。

这个绚烂之夜,年年如约而至,纵使心境不相同,那花月依然好姿容,无论有怎样的相遇,都是注定的机缘。且趁这璀璨的上元佳节,欢欢喜喜,赏月,观灯,看人。灯影中月影溶溶,无限春风;花影处人影朦胧,醉了春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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