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A13来源:深圳侨报 2022年11月23日
打开台灯,拉上窗帘,在夜里写字,我习惯如此。
卡塔尔世界杯小组赛零点场的比赛结束,能写点啥呢?在可以暂时远离喧嚣的深夜,键盘吞吞吐吐,字一行一行敲出,又一行一行删掉——世界杯从哪儿开始的?
我总体愚笨。但在2002年,我的学习成绩尚能说得过去。没有人能想到那个乖巧的孩子会翻过学校高墙溜到外婆家看世界杯,再溜回来晚自习。肇俊哲那脚中柱的射门,和我因抄近路跑回学校弄丢的那只鞋子,留在了2002年世界杯,偶尔会被捡起,但不会被遗忘。而巴拉克的眼泪和卡恩决赛后倚着球门的落寞,让我入了德国队的坑,皆因情起,至今不能自拔。
再到2006年,德国。19岁的梅西锋芒还未特别闪耀,黄健翔“你不是一个人”的怒吼成就了格罗索,齐达内的光头顶倒了马特拉齐,也顶没了法国的金杯梦。那个夏天,是不眠的毕业季。
没有酒吧,昏暗的广场没有巨屏。挤在狭小的县城网吧,空气中弥漫着说不清的味道。我讨厌网吧,但抵御不了世界杯的诱惑,兴奋到整夜不睡,那时它大抵高于我的生活。
四年后,在郑州晚报,我看球也写稿,写卫冕冠军意大利小组出局的蓝色之殇,写穿西装的教练马拉多纳,写把鼻屎放进嘴的勒夫,写集魔鬼天使于一身的苏亚雷斯……也写情诗,因为那时还跟我现在的妻子约会。六月的杯子盛满七月的诗行,就着世界杯,那是我记忆中不可捉摸的极致浪漫。
来回奔波的鞋子,装着我职业的开端、羞涩执着的爱情,稚嫩但精力充沛的文字。妻子至今不懂球也不看球,2010年夏天,我同时照顾好了足球和爱情。
那年夏天,伊涅斯塔绝杀荷兰,西班牙王朝在呜呜祖拉的喧嚣中走上巅峰。决赛结束的第二天,宵夜和啤酒造成的胃部不适还在继续,我得知了爷爷去世的消息。那年,我踏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车。
这是世界杯,冰冷的也是燥热的,用四年一次的规整划分,包容命运的参差不齐。
世界杯当然也是浪漫的,在巴西和俄罗斯,浪漫各有春秋。巴西的浪漫是桑巴,是耶稣石雕像注视下里约热内卢细软的沙滩,是热辣的拉丁比基尼女郎和光脚的足球少年。2014年,西班牙的Tiki-Taka被撕得粉碎,荷兰“飞人”范佩西的惊天一顶惊呆世人,巴西被德意志战车1:7羞辱,格策的绝杀和失败者梅西盯着大力神杯的渴望……还有刚会说话的女儿随我在家看球,很快便趴我腿上睡着。决赛夜,在报社旁的烧烤店里,身穿梅西球衣的基友摔了酒瓶,一米八的大男人搂着我哭得一塌糊涂。
这是世界杯——每个人都喜欢往这个“杯”里注入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,比如说泪,比如说酒。
掺杂经典喀秋莎和原味伏特加,2018年世界杯,俄罗斯的浪漫把足球的水搅浑,新与旧互为犄角,各有喜悲。天才少年姆巴佩手刃悲情阿根廷,“新球王上位”的言论甚嚣尘上,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错觉。韩日续写了2002年后亚洲足球在世界杯上的又一次荣光,熟男天团克罗地亚没能在莫斯科卢日尼基球场一黑到底。伏尔加河在奔流,捧杯者,衣锦还乡;失意者,未必萧瑟,荣耀也属于那些创造了自己历史的人。而我,半夜看球,上午写稿,下午干活,还要照顾放了暑假的孩子。谁能拗得过生活呢。
这就是世界杯,悲喜共生,老瓶装新酒,谁都想饮一杯。
在充满了“钞能力”的卡塔尔,球迷、野心家、流量收割者等纷至沓来。我们搜罗周边、期盼惊喜,也在喧闹与骚动中等待王者。是洗尽铅华的巴西,还是天赋溢出的法国;是妖娆诡异的阿根廷,还是泪腺富足的英格兰;是炫如夏花的西班牙,还是虎视眈眈的葡萄牙;是那辆从不停歇的德国战车,还是那支燃烧到你眼睛的橙色荷兰……我不知道,一个月后谁会在卢赛尔体育场举起大力神杯,接过足球殿堂无上光荣的权杖。我知道,女儿能跟我聊聊足球了,我还是个纯粹的足球迷(如果只看球不写稿会更纯粹),我有足够的耐心,执着不会被时间冲淡。
四年一次的循环,我还会穿上世界杯的鞋子,朝最沸腾的地方进发。(王安平)